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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婷 ‖ 风吹在我们身上 是有形状的 ‖ 人间有诗

鲁稚 人间wz 2023-01-02



本期作者


路雅婷,诗人。著有诗集《祝你太太好》。


特约编辑:默问




一个“出道即巅峰”的天才型诗人。她的作品,辨识度极高。她的叙述,陌生又迷人,纯净又魔幻……

一个真诗人。读她,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震撼。

——默问




 

◎ 我喜欢你



像童年时拔掉小鸟的羽毛
把蚯蚓一切两半
像撕裂蝴蝶的翅膀
敲碎蜗牛的壳
像把萤火虫
留到第二天清晨
像...像...
我就是这样
喜欢着你
 
 
 
 

◎ 

 
 
头一次给你写信
乞谅并祝好
祝你安好
祝你阖宅安好
希望你这一向好
希望你这一向一切都好
祝你一年诸事顺遂
祝新禧
祝你明年百事如意
祝你近好
祝你路上好
匆匆祝你近好
匆匆祝你路上好
匆匆祝你这一向一切都好
你近来想必健康
祝你一切顺手
祝秋祺
祝俪安
祝你太太好
 
 
 
 

◎ 掌上明珠

 
 
我梦见我不是我
我是一颗
被父亲握在手中的珍珠
走在下班路上的父亲
手里突然
多出一颗珍珠
父亲连忙收住脚
迅速朝右看又迅速朝左
他看了看脚下又往天上看
父亲带我拐到一棵树下
我在他干燥的掌心中
旋转
父亲对着我呵气
用袖口把我模糊的地方
反反复复地
擦干净
父亲将我举高,举远
对着树缝间的阳光
看我,看我
父亲频繁移动脚步
对着更大的树缝间的阳光
看我,看我
 
直到我开始
一闪,一闪
 
 

 

 

◎ 爱情

 
 
我们相遇在不久前
各自所结束的
一次性生活之后
如同花正在凋谢
我们也是
如同花还会再开
我们也是
 
 
 
 

◎ 会跳舞的人

 
 
会跳吗,他问
广场上除了我
没有别人
他的红色上衣
让我觉得,我会
我原地站立
等他发号施令
只要他轻轻一碰
我就不会停下
我信我自己
胜过信他
他用铁似的大手
一把勾住我
那团红色飞快地
被我吞了下去
你不会,他说着
手力突然温柔
 
 
 
 

◎ 回家

 
 
你骑车送我回家
要下雪了
身边的车辆经过我们
在加速行驶
一只花狸紧跟着
扑我们的影子
我不敢微调我自己
不敢从你的身后抱你
梧桐的根在地表深处
隆起又落下
树枝的斑驳洒下来
是一滩一滩结冰的水
你的车轮划过斑马线
我依然能感知
那些轻微的颠簸
就要下雪了
风吹在我们身上
是有形状的
 
 
 

 


◎ 裙子

 
 
决定穿高跟鞋以后
也决定穿裙子去见你
我的裙子很少
只有三条
翻墙要尽量劈开腿
最紧身的那条
才是我最喜欢的
大不了带动身体重心
改变所有反作用力
增加双腿蹬地的力量
撑杆跳
 
 
 
 

◎ 雨的气味



你还是坐在最里面

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还是坐在你对面

看龙凤木的影子

在你的身上逐渐拉长

又恢复原状

有时我也会把它移开

只看阳光中的你

然后,是道别

我站在你的身后看你

先穿左脚的鞋子

再穿右脚的

然后,你回头看我

看门在你的身后关上

我又回到了最里面

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让我的对面空着

风从窗口吹进来

已经有了雨的气味

大概不等下起来

你就已经到家


 
 
 

◎ 晚上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

 
 
两种烟轮换着抽
早晨是骄子
中午是黄金叶
晚上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
你看见
并验证了
骄子的燃烧速度
是黄金叶的两倍
 

 

 

 

◎ 我们坐在麦当劳广顺北大街店的门外

 
 
天快亮的时候你说:
你的左腿真细
过了一会儿又说:
你的右腿也细
我很着迷你说前一句和后一句时
在中间停顿的那几秒
 
 
 
 

◎ 我移动自己就是移动你


 
你躺在沙发那头
七根白胡子
(你一再说是五根)
在阳光中闪退
我把烟灰缸推向你
手塞进两腿间
攥拳
烟灰再不弹就晚了
你的衬衣簇新
那些期待多年的隆重时刻
始终没能到来
掉,让烟灰往下掉
风已经停止
我移动自己就是移动你
 
 
 
 

◎ 为了更漂亮她从风池穴不停开花

 
 
花托举着她的头
一朵接一朵一朵接一朵
越开越多
感觉现在她想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冬至以后
天说黑就黑
她等的人还是没来
我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比如剪下一些
回家插瓶
毕竟她开的都不是很好打理的那种
 

 




◎ 

 

清晨你问我
北京是不是下雪了
窗帘上
两匹斑马在对视
你又问
雪下得大吗
我把手缩回去
压在枕头底下
天花板上的那块墙皮
终于脱落
雪下得不能再厚了
我说
 
 
 
 

◎ 距离

 
 
你站在一米远的地方
似火星
木星很远
土星在更远的地方
 
 
 

 


长诗
 

◎ 尤加利 

 

 
1. 
  
现在,我与尤加利一门之隔 
它的气味一阵阵往里窜 
我已经被挤到最后那堵墙上 
西南角,卧室的飘窗位置 
  
从没站在这个角度看过我的卧室 
为了遮挡阳光 
我把搬家时用过的纸箱 
又重新铺平折好,码在窗口 
第二次第三次搬家也能重复使用 
  
为了躲避尤加利的气味 
我将这些纸箱从窗口抛出 
顾不得那么多了 
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我躲避 
我的身体紧贴着玻璃 
  
床一片狼藉 
布满梦的轨迹 
我不用再费心想昨夜的梦 
视线稍稍抬高 
你便出现 
扁扁的,不够尺寸的你 
  
是你送给我的尤加利吗 
即便自始至终你也不清楚我的地址 
我仍然猜想是你 
让我过敏的 
让我浑身刺痒的 
让我无处可逃的紧贴着玻璃的你 
  
我的玻璃不亮 
转身,我的卧室昏沉 
尤加利的气味并不在意这些 
  
如你 
  
昨晚我举着几束最好的尤加利 
送给楼上的邻居 
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十分喜欢尤加利的气味 
她说真香呀,真美 
她说生活充满着乐趣 
  
我因此而高兴 
我所辜负的 
总有不辜负的人将我替代 
  
剩下的更多的尤加利 
被我堆在门外 
每隔一段时间就朝猫眼里看看 
尤加利还在 
还在 
我生怕被保洁视作垃圾 
成捆成捆地收走 
生怕有人因为喜爱而据为己有 
  
卑鄙的我 
不断原谅着我的卑鄙的我 
  
这些尤加利不同于一般的尤加利 
它们更高更壮 
我把它们放进水桶 
已经木化的枝干 
也许能再次生根发芽 
我的家将成为最广阔的灌木丛 
耐寒,耐旱,耐瘠薄 
在我的一念之间 
  
据说还可以长期放在通风处 
拒绝阳光和水 
失去活力的尤加利 
依然栩栩如生 
  
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那也许正是你将尤加利送给我时 
所期待过的 
2020.02.28 
  
  

  

  
2. 
  
为了让尤加利在我的家里 
能活得像个灌木 
我打算去捉一只刺猬 
两只蟋蟀 
陪伴它 
  
经过尤加利时 
我也会让它划破我的衣服 
那是灌木的本性 
  
三三在的时候 
我喂它猫粮,喂它水 
我抚摸它的脖子 
在让它上床与不让它上床之间 
没完没了地徘徊 
但我并不知道 
该如何照顾好一株灌木 
  
我对尤加利的气味过敏 
五年前的浑身刺痒 
此刻又加倍返还到我的身上 
我只能将它放在门外 
电梯间走廊,消防器材箱下 
这里的声控灯要用力跺脚才亮 
每隔十二秒我会盯着猫眼里跺一次脚 
它的颜色在白炽灯下 
偏紫,偏蓝 
  
每个出入电梯的人都会被吓一跳吧 
一米三五高的尤加利 
就守在门口 
  
你来时,在进我的门之前 
一定会注意到尤加利 
实际上你在地下车库的时候 
就能闻到它的气味 
庞大的气味托着你上行 
惯常的失重感开始让你疑惑 
你会在尤加利的面前站立多久 
多久 
再来敲我的门 
  
我现在就要开门 
拿上笔和纸 
清算尤加利的叶片 
哪些叶片晚饭前可能掉落 
哪些会在明天后天掉落 
哪些将在你到来的时刻掉落 
  
我会在尤加利的身上 
找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我发誓 
  
我要把其中的一片仔细打包 
寄回它的来处 
我不会让它带去 
另一片尤加利安好的消息 
我要让它带着 
满满的思念和遗憾 
  
喝茶的杯子 
接了满满一杯水 
倒掉一半,再倒掉一半 
尤加利的需水量应该没那么多 
如果这是五年前我所了解的尤加利 
  
它不会对我说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所有的人都有胆量对我说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至少有一百支烟曾在我的手中 
被抢走,碾碎 
  
当初种下尤加利的人 
并不知道它最终会与谁相遇 
不知道尤加利 
将与我为友还是与我为敌 
他种下的是不偏不移地 
直奔我而来的能量 
  
即便尤加利的气味让我无处可逃 
我依然要赞美它的样子 
不用茂盛,不用偷懒的绿色 
我要赞美它是黄蜂腰,蟑螂肚 
赞美它用它的气味 
与我保持的距离 
  
窗外下起了春天的第一场雨 
冬天的那几场雪仿佛就在昨天 
尤加利再也不会感受自然 
作为植物,这并不公平 
我把它从门外的走廊搬进窗口 
每一步,都是眩晕的 
  
我所呼吸到的氧气 
有它制造的吗 
我所呼出的二氧化碳 
它吸收过吗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一个月,半年 
我们会不会不分你我 
我愿意让自己成为尤加利 
然而,它愿意成为我吗 
站在窗口的尤加利 
开始被外界影响 
  
如我 
  
靠着它的气味我就能分辨 
它的情绪亦如断崖 

2020.03.01 
  
  
  

  


3. 
  
它是被装在一个两米长半米宽的纸箱里运来的 
把它扛在肩上的时候 
我多希望它能给自己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好让我走得省力些 
  
它在不断失去平衡 
我在它不断失去的平衡中 
找我自己的平衡 
  
快递员问我 
你知道寄的是什么吗 
山坡似的包裹堆积在小区门外 
我说我不知道 
在把所有的包裹翻找一遍后他又问 
你知道寄的是什么吗 
我说我不知道 
  
它就戳在小区门外的那堵墙上 
因为巨大 
而被人遗忘 
  
扛着它回家的路上 
从小区门口走到我的单元门 
一共用了456步 
最后的137步是麻木 
是没劲 
是急促的呼吸和厌倦 
  
中途如果有人问我那是什么 
我只能说:是个沉家伙 
中途没有人问我 
中途只有我自己在不断地问我自己 
  
放下它,又扛起它 
放下它,又扛起它 
  
拆开纸箱的那一刻我才发现 
它不仅沉,还香得离谱 
这是我最熟悉的气味 
记忆如一条银色的小蛇 
自五年前顽皮地钻进我鼻腔 
  
它叫尤加利 
常绿高大乔木 
其体形变化多端 
既有世界罕见的百米大树 
也有矮小多干密集丛生的灌木 
单叶,全缘,革质 
  
我叫路雅婷,诗人,sonetto读者 
喜在眼前首席编辑兼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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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桩败势第五十六代传人 
  
不安的时候 
我的小动作会多起来 
我所注意到的我不安时的小动作 
仅仅是我浩瀚的小动作中 
极少的几个 
  
这些正被尤加利看在眼中 
它没有小动作 
它的不安是静止,是频繁发出气味 
它羡慕我可以揪头发,做鬼脸 
而我做不到的 
此刻 
尤加利都做到了 
它安居 
它乐业 
  
它是双鱼座的尤加利 
上升水瓶 

202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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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诗



主编 | 鲁稚

插图 | Aron Wiesenf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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