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成年人的生日真的没那么重要啦
一
小时候在有生日蛋糕之前，我家过生日都是吃煮鸡蛋。
没啥花哨讲究，通常是妈妈做饭的时候，顺手煮几个鸡蛋。鸡蛋煮好了，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或者通往客厅的过道，总之人多必经的地方，腿上放着小碗，在大人忙进忙出和妈妈的笑骂“怎么哪都是你”中，闷头认真剥鸡蛋。
直到小学二三年级，市面上出了一种奶油蛋糕，好像是五块钱一个，粉红色的塑料盒子，透明盖子，白色裱花奶油上写着鲜红的生日快乐，周围一圈红花绿叶。
打开盖子，扑面的香甜气。
从此每年生日都会得到一个生日蛋糕，也不需要什么唱歌吹蜡烛许愿之类的过场，爸妈带着一身寒气拎着蛋糕进门的那一刻，一整年的愿望都实现了。
除了有一年，不记得因为什么没买生日蛋糕，又是煮了很多鸡蛋。大概看出我的失望，我妈安慰我：鸡蛋补脑子的，爱吃鸡蛋的小孩儿最聪明了。
于是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剥鸡蛋，一个接一个，吃到打嗝犯噎。
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子都很乖的，不敢对大人发脾气，有点啥失望难过的情绪都自己消化了。
没想到第二天爸爸一早去商店买了生日蛋糕，因为走得匆忙忘了戴手套，回家时拎蛋糕的手冻得通红。
那之后每次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之类的命题作文，我都会拿出这件事写一番，一会儿是爸爸顶风冒雪买蛋糕，一会儿是妈妈高烧淋雨买蛋糕。人物的变换和气候的恶劣程度全看作文的要求和字数来定。
其实那时总写这一件事倒不全是因为偷懒，而是即便年纪小，我也知道，我的失望会被爸妈看到并在意，这就是他们爱我的最直接的体现。
二
有剩家小孩儿不过生日的。
蛋糕煮鸡蛋生日礼物啥都没有。
我问他，生日那天就跟平时一样？
他想了想，说也不一样，因为大家会提一嘴，说今天是xx的生日哎。
我：然后呢？
有剩：没了，就提一嘴。有时饭桌上我妈会说“今天儿子生日，来，这个土豆丝你多吃两口。”
第一次听有剩提起这个是我俩刚处朋友的时候。那天我生日，饭吃到一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烧瓶，尖嘴细脖，侧看像一只呆乎乎的小鸟，瓶身上写着生日快乐。
递给我时挺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没怎么给人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每次在实验室看到这个小烧瓶，都觉得好像我，就想也许我会喜欢。
喜欢啊，当然喜欢，从那时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好喜欢。
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可能是他掏出小烧瓶时尴尬局促的样子，可能是听他说在实验室总会想起我，可能是想到一个从来不过生日的人居然会送这么浪漫的礼物，也可能只是当时太年轻太容易被感动。。。总之，那个写着生日快乐的小烧瓶，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是我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生日礼物，没别的能代替。
有剩对此很不理解。
他不觉得小烧瓶有什么特别的，正如他觉得他后来送的礼物也都很好，比如刚工作时我说想在家里养点啥，他就生日送了我一盆仙人掌，因为这玩意儿养不死；再比如生完孩子我说自己脸色太差，于是收到了一套化妆教程配全套化妆品，他还贴心地特意指出：你看这书里的女的，没化妆前脸色比你的还差。。。
更不要说那个被我怨念了千百遍的四十大寿时收到的垃圾桶。（二十块钱大中小三个垃圾桶，超划算哦！）
在有剩眼里，这些都是跟小烧瓶同样花了心思的特别礼物，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我收到小烧瓶那么开心，收到其他的礼物就一脸勉强。
可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在收到仙人掌和垃圾桶的时候欣喜若狂？变态吗？
有一次不记得聊什么，我又碎碎念地遗憾那个在搬家中摔碎的小烧瓶，有剩做人间清醒状：这种东西都是在记忆里越想越好，我要是现在送你个同样的烧瓶，你会喜欢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如果现在在实验室看到同样的小烧瓶，会想起我吗？
三
前两天我的生日，有剩给忘了。
有剩经常记不住或者记错我的生日。
一般人记错生日通常是前后误差几天，有剩的误差可以长达半年。刚结婚的时候，他至少两次，在盛夏或者初秋的某一天，没头没脑地跟我这个正月出生的人说：过两天你生日了，要不要买个xx送给你？
我谢谢你啊，生日不急，咱们先把你的忌日给办了吧。
所以以前好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日都是按月过，只要记对了月份就行，不用太精准。
后来有了娃，因为家里负责给每个人过生日的总是我，久而久之，孩子们有样学样，不管谁过生日，总是早早提醒着。在娃的提醒下，有剩已经很久没忘过了。
这次也不能说全忘了，生日当天早晨他还记着，说要早点下班，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然后这人从下午起就失踪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手机找不到人，公司电话也没人接。
一开始挺生气，主要是饿了，急着出去吃饭，不确定要不要等他。
后来吃上饭，就不那么气了。再想想这又是一篇素材，气就更加消得差不多了。
晚上八点多，我已经开始琢磨文章开头怎么写了，有剩打电话回来，连声道歉说仪器出问题，忙晕了头，彻底把生日给忘了。
我说哦没事的。
因为生日，当晚得意一直跟我在微信上视频聊着天，得知爸爸这么轻松过关，非常不满，反复问我，妈妈你真的不生气？
我说真的啊。
得意愤愤然：可要是我的男朋友忘了我的生日，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会很失望很难过的。
我表示同意：年轻的时候肯定会介意啊，妈妈刚结婚那会儿还总为收到不合心的礼物生气，后来慢慢就不气了。
得意：是因为习惯了吗？
我：嗯。。。也不全是，好像岁数大了就不在意这些事了。
说完了觉得自己听上去好怂，赶紧向女儿表态：可是我都想好了要写篇文骂爸爸！狠狠地骂他！
小丫头立刻释然了许多，彷佛正义得以伸张：写好了要给我看哦。
好的好的！
四
向闺女许诺这话是上周，冬奥会还没开始。
周日她催我，我说快了快了，今天看完比赛就写。
周一又催，我说哎你今晚忙吗？要不要跟妈妈一起看花滑？
小姑娘正色教育我，妈妈你要是自己都不在意生日，以后更没人会在意了。
好的好的知道了，妈妈保证，明天一定写，还要写出满腔怒火！
。。。可是怎么可能。拖了这么多天，别说怒火，连有剩为啥忘了我的生日都是刚才打电话现问的。
不过呢，既然答应了女儿，还是要写点什么。
写一件跟生日不太有关的事吧。
很多年前，生完洋相刚回去工作的时候，有剩去墨西哥出差，大概两三周的样子。洋相那会儿睡眠一直不大好，时不时半夜没来由地哭闹。有剩在家时俩人轮流带，倒也还好，他一出差，我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就有些吃力了。
有剩倒是体谅我，三不五时打电话问我这边情况怎么样，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两天。有天早晨他打电话来，我当时正在给得意梳头，婆婆接的，说了几句挂掉之后，婆婆跟我商量，说有剩在外开会还要牵挂家里，太累了。以后孩子的事还是尽量少跟他抱怨，省得耽误他工作又影响心情。
我说哦好的。
把得意送去学校后，到了地铁站才发现早晨太过匆忙，一只裤角一直掖在袜子里，蹲下整理时突然觉得挺无奈的，也不知自己这么狼狈辛苦是要感动谁，于是起身给经理打电话请了假，回到车上直奔最近的旅馆。
清楚记得那家旅馆最便宜单人房还要一百五，当时挣扎了一下，还是订了。进了房间倒头就睡，从早晨八点一口气睡到下午两点。睡醒了睁眼看到陌生的窗帘，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怎么来的。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先是开心睡得好舒服，然后又后悔，后悔难得一个人呆着居然全用来睡觉了。急忙打开电视挨个台乱窜，看了没一会儿又想不行不行我得给自己点个大餐，就剩四个小时就要回去了，得抓紧时间吃点好的。
不记得那天看了什么节目，但记得在旁边餐馆要了两只葱姜龙虾，一边看电视一边俩手抓着吃，吃得难看又开心。
六点钟开车回家，一进门洋相听到我的声音，嗷嗷叫着要我抱，得意在旁边扯着我的衣服告状说弟弟把她的不干胶撕坏了。睡足觉的我洗了手换了衣服，抱一个哄一个，精神抖擞。
大概是白天公公说了婆婆，吃饭时婆婆跟我解释，说早晨的话没别的意思，知道我也辛苦。
我说没事没事，我理解。您和爸帮我们这么多，更辛苦的。
五
女儿啊，这件事除了你爸爸，妈妈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之所以今天提起，是想告诉你，很多时候，与其等着别人对你好，不如先自己对自己好。这样当终于收到别人的善意时，你才会有足够的心情和体面去接受回应，才不会像个苦苦期盼了许久的怨妇似地觉得这哪里够，从而愈发地委屈。
生日也一样的，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世上真正每年都记着并在意你生日的人，就那么一两个，而且他们迟早会离开。那之后你可能会经历很多无趣无聊不合心意的生日，可能不得不接受每个人都开心唯独你自己不享受的生日惊喜，可能收到压根不喜欢的生日礼物还要假装开心，甚至可能生日那天没有任何人记得。
但是，再糟糕的生日，也不过是365天里的一天而已，与其计较那一天的不快乐，不如记得在其他364天对自己好。
就比如，你看见车库门口那个一直没拆封的箱子了吗？那是妈妈花六百块钱送自己的礼物。
所以，爸爸忘了生日就忘了吧。第一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在我们这个年纪，忙的时候就是很容易忘记很多事。第二，若是我真的介意，还是可以随时去住旅馆啊。
可能还不是一个人去。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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