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少文老师：

我发现您的微博很少对时事发表评论，但是作为一个法律人，针砭时弊不应该是我们的责任吗？                                       

 ——向阳

答

向阳同学：

你好。

几年前，刑诉法刚刚修改，应邀去某著名法学院给研究生做一场学术报告。

讲座结束后，开放提问，有学生拿过话筒，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陈老师，这次刑诉法修改，前进处如小脚老太，退步处如奸夫狂奔，您如何评价这种退步？”

全场大笑，为他形象的比喻和坦率的说法。

我也觉得挺有意思，不过他问题的前提我倒不敢苟同。

“这位同学，感谢你提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不过你好像强加给了我一种观点，我不一定认同你所说的退步论。你可否给我和大家大概列举一下你认为的退步表现，并简单说一下为何这种退步要远远大于所谓的进步？”

观众把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同学身上，可他拿着话筒，却陷入了沉思。

过了十几秒钟，他终于抬头：“不好意思，具体哪些地方退步，我也说不上来。我不是这个专业的。”

全场又是一阵笑声。同样因为他的坦率。

“所以，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我半开玩笑地说。在简要解释了我对这次法律修改的总体评价之后，我总结说：“其实，这位同学的提问在年轻学生中很具有代表性，大家会经常受到一些舆论的影响，但却进行选择性关注，我们会更关注情绪和观点的部分，而忽视这些观点和情绪所赖以建立的事实基础。尚未进行事实判断，就直接进入价值判断。只有抽象愤怒，而没有具体关注。”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愤青。

很多事情，正是因为了解的不多，才有了评论的冲动。

了解的越多，越知道很多事情，其实都有自己的逻辑。

其实，何止是这位同学，很多网红又何尝不是如此？

每次热点事件甫一出现，就急于在微博上表态，借以引发关注，接受采访，但一旦事件尘埃落定，事实得以曝光，才发现，所有之前的情绪宣泄都没有了事实的基础，因而变成了一场滑稽的闹剧。

媒体控制事实、公知控制逻辑，政府控制结论，群众负责愤怒。这是互联网时代的新三段论。

我也没有免俗。自从5年前开设微博以来，有限的几次对公共事件发表评论，都因事实真相的曝光而让我的所有观点都无法成立，有的事情，甚至直接被证实为假消息。

此后，每次当面对微博热点的时候，我就像在看《新闻联播》时一样的不安。

熊培云先生的《西风东土》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一个日本右翼作家到一个研讨会上说了一句话：今天你们都辩论不过我，为什么？因为我把你们所有左翼的书全都看完了，但你们现场左翼人士没有一个人看过我的书。

这句话给了我相当大的震动。

的确，在面对中日之间每一次外交事件的时候，爱国愤青们都会不断地挥舞着批判的大旗，但我们有多少人了解过他们论证的逻辑呢？

套用法国激进党领袖克列蒙梭的一句名言：“如果一个人三十岁以前不是愤青，他的良心一定有问题。可如果一个人三十岁以后还是愤青，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很多批评都是因为不了解情况。

在进行事实判断之后再进行价值判断，这应该是每个人发表公共言论和发泄情绪之前的基本准绳。

要有具体关注，而不要有抽象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