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 | 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恐怕要上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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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中青年语言学者沙龙

1月12日，2020中青年语言学者沙龙在商务印书馆举行。本次沙龙议题为“语言学与中华民族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教授在会上做了主题发言。以下为发言全文。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  王文

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恐怕要上百年 

文 | 王文

感谢商务印书馆给我这个发言机会，刚听黄行教授的语言学分享，我感觉自己走错会议室了。因为在座那么多语言学领域的大家，自己像是打酱油的。我从事智库行业，研究宏观政策，除了研究生时期发表过一篇学术论文《苏联时期的中亚语言政策》之外，对语言学毫无所知。好在今天主题是“语言学与中华民族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与我刚做完的一个小课题“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应然性、必然性和挫折性”有关，昨晚上专门做了一个PPT，想着能否从一些更有趣的角度讲一讲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话题呢？

我想从个人户外探险的角度讲。前面几位老师讲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源起与演进，我学到特别多，但是，我们许多时候没有足够重视960万平方公里陆地疆域之外的人类体验。

2017年12月，我去了在座各位应该都没有去过的“南极点”。有人说，我是中国第一个去南极点的人文社会科学学者。从北京出发，气候绝对适应的条件下，靠飞机，至少要4天4夜，才能到地球的最南端。照片中左边那个是我，穿着重型羽绒服，零下几十度，右边是我的挪威向导。

2017年12月18日，抵达南极点

我在南极点感悟人类的命运，有别样的感觉。南极洲1400万平方公里陆地，人类约80%淡水、尚未开发蕴藏量最大的石油、铁矿石和煤都埋在我所站的1800米冰面下方，我的后方是美国人多年前建的硕大科考站，长年有上百位美国人在人类最冰冷的大陆从事科考。1960年代，人类通过了“南极宣言”，规定不能有任何国家对南极洲有主权申诉，但1980年代以后，包括美国、澳大利亚、阿根廷、智利等国开始觊觎南极资源。比如，他们把孕妇运到南极科考站，生下孩子，以为未来的主权申诉做下理论铺垫。未来他们会说，我们的国民是在这片没有人的土地上诞生的。现在，1400万平方公里已被9个国家用各种理由如渔业保护、气候探测等设立势力范围，其实就是“瓜分”掉了。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家园啊，但很可能若干年后，这9个国家会提出主权要求。中国人1980年代开始探索南极，建了5个科考站，每年预算约2亿人民币，非常少。

2018年7月，我完成了冈仁波齐转山，在西藏阿里地区。照片中，左后方是冈仁波齐，它像一个秤砣，长年积雪，据说，希特勒当年派了一支部队想要打通上面梯型顶的那个口。他相信，这里能通向宇宙。的确，佛教、印度教等都把这座山视为通向宇宙的中心。许多藏传佛教徒一生至少要实现一次转山。那里平均海拔5100米，每一步都很费劲，我步行了36小时，尤其是过卓玛拉山口（5700米）时，快窒息了。在那里，我看到许多藏传佛教信徒“五体投地”般地行礼朝圣，感受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信仰力量。

2018年7月25日，完成冈仁波齐转山

2019年2月，我与同伴们成功登顶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感受到了非洲人是怎么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步行5天，几乎从海平面开始，走到海拔5995米。随行有3位非洲向导随着我，一位贴身保护，另一位提前一天到搭床布置，还有一个做饭。5天3人，费用也就几百美元，我有时非常心疼他们帮扛包，每个包都是30公斤重，有羽绒服、食物及其他装备等。但他们每天都有说有笑，手舞足蹈，欢声笑语，后来我给他们100美元小费，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唱着歌送我们下山。财富与精神，在非洲最高峰往往会带来不同的思考逻辑。

2019年2月12日，登顶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

2019年5月，我登上了大洋洲最高峰查亚峰，4800米，不高，但险，属于技术攀登，靠绳索，前后10个小时，从大本营到峰顶，最危险有两处，一是几乎垂直壁七八十米，二是在4600米处要靠三根单索线走过去，脚下是万丈深渊。不过，我想，要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难度，恐怕比这个难很多。

2019年5月2日，登顶大洋洲最高峰查亚峰

2019年8月，我登顶欧洲的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即使在夏天，3800米以上就有雪了，虽然山峰不高，但很冷，北风从俄罗斯大平原吹来，出现了夏季的寒冷气候。厄尔布鲁士峰像一个祭台，传说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把火盗到人间，宙斯神惩罚他，就把他锁在我照片里坐的这个峰顶后面，每天让鹰叼食他的内脏。第二天他的内脏又长回去，接着又让鹰叼食，周而复始地惩罚他。火，带给人类光明，但“光明”的起点，可能就有人受难。这是我在厄尔布鲁士峰所想到的。

2019年8月4日，登顶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雪山顶

2020年大年初一，希望我能挑战7000米、亚洲之外的最高峰，在阿根廷的阿空加瓜。如果一切顺利，希望两年后，再试试登上珠峰。都说咱们是“文弱书生”，登上珠峰，应该不算是了吧？（全场笑）

我的学术理念是“脚底板下做学问”，作为一个研究宏观政策的学者，我迄今去了近百国，去年出版了新书《强国长征路:百国调研归来看中华复兴与世界未来》，走了一路，感受当然不少，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的大体有以下几点：

01

从经济总量看

从经济总量看，美国仍很强，并没有衰落。在图上，我们会发现，主要大国GDP占全球总量比例十年对比图，与十年前的2008年相比，美国GDP占世界比不降反升，增加了1个多百分点；中国当然上升许多，从7%到15%。那么，谁在衰落？是欧洲、日本，即G7里的另6个国家。美国经济实力仍然强大，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最初开始的几年，中国人并没有想到。当时，人们有一个误判，以为美国在衰落。其实不然。美国价值观、经济、科技创新、军力都仍在世界上占据领衔地位。中国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并没有获得美国的认同，这使得中国的全球构想成为最终现实，多了不确定性。

02

从区域行为看

从区域行为看，保护主义非常盛行。查亚峰位于印尼最东边的新几内亚岛，当时攀登时，途经当地金矿保护区，任何登山者都不得靠近。热带雨林中，还有一些零星的恐怖分子与分离主义者，对任何外来势力都有戒备。所以，当时我采用的是直升机直接越过雨林，而不是步行6天穿过。我们平时感受不到保护主义的冲击，但走得地方多了会发现，“世界是平的”在很多维度上并没有做到。

03

从民众收入看

从民众收入看，全世界的不平等在加剧。诚如几年前法国学者皮凯蒂写的《21世纪的资本论》所说，现代社会财产性收入增加的速度远远高于劳动性收入增加的速度。劳动性收入一般指工资。你有财产、可以理财；你有房子，可收房租，收入的增加速度远远高于工资的涨幅。马太效应，富者更富，穷者更穷。从收入的角度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鸿沟还很大。

04

从社会结构看

从社会结构看，全球经济金融化现象严重，社会弊端相当突出，老龄化严重。据说，年龄中位数已是39岁，北欧一些国家、日本等中位数甚至到了50岁。发达世界越来越老，发展中世界却相对年轻，非洲国家的普遍平均年龄都在25岁以下，不同年龄段的国家之间能否有更多的未来预期共识，目前看来还很难讲。

05

从技术革命看

从技术革命看，智能化革命正在进入突破瓶颈期的前夜。这些年，无人机、智能家居、数字经济发展得很快，但智能化革命还存在许多伦理难题。智能化与人类命运未来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我们并没有认识透。

 基于这些观察，我以为，人类命运的演变，似乎正遇到了一场中年危机。限于时间，我简单点题：

一是生理退化，比如人口与基建老化、增长下行等。

二是创新瓶颈，第四轮工业革命要爆发巨大的潜能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三是改革乏力，各国都存在着“改革空转，政策打滑”的现象。中国大陆还算好的，智利、法国、香港特区等地方，许多年轻人都显得“愤怒”，动不动就上街，以破坏的形式试图毁掉这个时代。

四是关系复杂，大国博弈、区域矛盾等等。目前，任何国家、组织与个体仿佛都在处理着极其复杂的关系，像极了深陷社会漩涡的中年人。

习总书记讲的“前所未有之大变局”，我想，也包括一些原有世界的既定发展程式的变化。世界极度不确定，相比之下，中国应对大变局具有全球参考价值。总结起来，大体有四句话：

坚持底线思维、调整预期、保持成长新常态。

鼓励创新，突破智能化革命的瓶颈。

寻找新动能，深化改革，找差距，抓落实。

和平发展，斗而不破，竞合并行。

从这个角度看，未来“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其实面临着激烈的话语竞争。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实现，肯定要经历很长的时间。竞争的方式，至少应该有以下四种：

1、想象力之争。谁的未来勾勒更吸引人。现在，越来越多人发现美国讲的那套没有办法令人信服了，到处都是双重标准和话语陷阱。那么，“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式是什么样的？中国人还得继续“想象”！想象得越好，人类构建共同体的欲望就越强烈。

2、务实感之争。“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进程，伴随大量的改革措施。谁的改革更有效，谁便能在世界更有被效仿的可能。虽然中国现在改革也存在诸多难点，但是相比世界其他国家，中国改革是相对更有效的。

3、普世性之争。改革方案在一国成功，不一定能够复制到其他国家。这就需要有对他们适用度的分享。中国有些发展经验比如工业园、社会治安、基建发展等等，在世界上越来越受到认可。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中国需要为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

4、耐久性之争。美国200多年的可持续发展，是其价值理念被世界广为认知的重要原因。目前，中国改革开放仅40多年，繁荣是否能更持久，将面临更大的考验。到本世纪末，中国仍能持续保持中高速的发展，那么，“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将会更加吸引人。

综上，我的结论是，未来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何为？

01

中国须继续高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的旗帜

“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全球占据道德高地，拥有足够的生命力。它不像西方领衔“两分法”式的博弈方式，“你赢我输”“我善你恶”“我白你黑”的零和斗争在未来是走不下去的。

02

中国须有发展耐力与战略毅力

大国崛起就像一场永远没有终点的耐力跑。崛起不是30年、50年就能完成的，我甚至认为国家崛起是个几百年的事情，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是几百年的事情。习总书记近两三年常说，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一项伟大事业，伟大事业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和几十代人去完成。几代人不就是100年吗？十几代人就是几百年，几十代人就是上千年啊！我认为，中国决策层是有关于耐力的战略判断的。

03

中国须有持续不断向世界学习的精神

现在舆论常说，“向世界分享中国经验”，这话没错，但分享中国经验、讲好中国故事，只是中外交流的一面，另一面是持续不断地学人家的优点，比如非洲也有非常值得学习的地方。在乞力马扎罗4700米冲顶大本营，管理者专门给登山者准备了营房木屋，有露天厕所，用木头钉得很简陋的那种，但是专门有人常年打扫厕所，特别干净。在那里，我想起中国许多旅游景点、名山大川的卫生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最后的最后，请允许我为自己做个广告，近四年来写了4本专著，《美国的焦虑：一位智库学者调研美国的手记》、《伐谋：中国智库影响世界之道》、《看好中国:一位智库学者的全球演讲》，加上最近这本《强国长征路》，恰恰就是我的大结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出以及中国近些年的大发展，使美国很焦虑，但中国仍须伐谋，未来中国被看好，但强国这条道路是一条不容易的长征路。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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