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须：悼红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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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2023年3月23日下午，苍须与红珍骑行在东湖。（摄影：一枚）

斯人已去

作者：苍须

昨天去东湖了，和往常一样去绿道骑行。

是突然间想去的，因红珍而去。去年三月，一枚、红珍、我，我们一起去过。

骑上单车，走上那条杉树夹傍的路，回忆便如水波，慢慢漾开。忧伤的感觉，也紧随着来了。

曾经说过的话，都还在耳边。一枚对红珍说，我觉得你的文章，是那种写出来就可以发表的。又说，她和红珍的文章都是。当时听到这话，便暗自惊叹一枚的自信，和她对红珍的赏识。那时我认识红珍不久，对她了解不多。后来她用一篇《共赴一场春天的约会》，证实了一枚所言不虚。

当一枚夸我温柔时，我说其实没那么好。一枚发现我爱否定夸奖、否定自己，便帮我指了出来。红珍也说，你要打开自己。

这是那天骑行时，她们说的令我印象最深的话。

一年多过去，红珍走了。

我被忧伤攫住，怅怅地前行。走不多远，就见一边的天空，被云彩界成半圆形。半圆似彩虹般，笼罩于城市屋顶的上空。它的里面，是淡淡的蓝。

被这景象吸引，便停下拍了照。

还是清晨，行人不是太多。继续前行，远远地看见湖边有几个人，正拿手机对着湖水拍。走近看时，发现是太阳，在湖面投下了一大片金色耀眼的光芒。

没再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曾经给她们拍过合影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看。那儿有橙黄的铁栏状小亭，她们就站在小亭前面不远处。后来每次经过，都会扭头看看。

先找到一处，翻看相册对照，发现不是。但池中粉色的荷花，开得正好。向前走不多远，又见一橙色小亭，小亭离马路很近，就是这里了。

拿出手机拍照，尽量拍出和从前相似的角度。那时，她们手扶单车，紧挨着站在路边，路边开满了春天的浅浅的小草花。

如今，花儿已不是从前的花，草木则更茂盛了。小亭依旧，斯人已去。

一阵哀伤袭来，我揩了揩鼻涕，便又骑上车。走到一个拱桥时，想起那是红珍停下休息的地方。她因体力不支，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没再往前了。那天是阴天，她说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水墨画。

昨天的风很大，天很蓝，云也好看。我把车子推上坡，站在桥上看云。一大片雪白的云，被风吹出优美的弧线。风还把云吹出一个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像天之眼。也像红珍的，大大的眼睛。

翻过两座桥，右转，就是磨山了。绿道左边的湖水，正翻卷着滚滚波浪。看着那卷起的浪花，不由想起鲁米的诗：

你太微弱了

把自己交给上主吧

大海会照顾每一道浪花

直至它们登岸为止

当初读到这句时，便很想转给红珍。那是一个月前，她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也许她读后，会增添一份离开的坦然吧。终究没转，但时时想到她，心思在她身上也已久矣。

沿着磨山脚下，来到曾经和一枚、也和其他朋友停留的地方，一处空旷的湖边。在湖边坐下，把去年的今年的，在小亭前拍的照片发到园地群。两张相同角度的照片，从第一张翻到第二张时，自己心里都是一沉。

这时背后传来，骑车经过的人放的很大声的歌：我是真的为你哭了……把这句写下，便也默默地哭起来。

昨天，是因她而来，因她而哭。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云彩低低地布满了整个天空。想起红珍病重时，曾对我说，自从转到感染科后，南昌许多天都是极端天气，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就像末日审判。我宽慰她说，这是上苍也在为你感到不公。

坐了一会儿，眼前的湖水开始现出些许微蓝。抬头看天，在湖的对岸，林立的楼房之上，正有一小片微蓝。微蓝在一点点地扩大，荡漾的水波，把它们切分成了条形。

又想起红珍。今天所见天空、云朵，仿佛都有她。好看的云朵，仿佛是她的呈现。一小片微蓝的天空，也仿佛与她有关。这似乎意味着，她在那边，有更开阔的路。

这样想着，心里便舒坦些了。回程时，乌云消散，天空又成了蓝天白云的道场。

风依然很大，山脚下的湖面依然波滚浪涌。即将转弯时，突然发现湖的一角，有两朵盛开的荷花。粉红的荷花，在风中不停地摇曳。模样亭亭，很是好看。

走近细看，瘦高的花茎，盛放的莲。莲花已经充分开放，底层的花瓣稍稍有点下垂，可这正显出它们飘逸的样子。就像画里画的，是有神、而非呆板的。花瓣的里面，呈淡白色，显得很是洁净。超逸、洁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荷花。

正要离开时，一片花瓣随风而落。心里一惊，又想到红珍。好花易逝，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

又想起病房里，她养在花瓶中的玫瑰。其中的一支折断了，低垂着头，多么像她。我每想起那支玫瑰，心里都是沉沉的。

骑上车子，看着时间尚早，就又往落雁路那边走了走。心情随着天气，随着对陌生环境的探索，而渐渐好转起来。

回到家时，收到沙姐消息。她知道我故地重游，难免伤感，便劝慰说：追思、缅怀，然后放下。走好我们自己的路，弥合各种遗憾的漏洞，然后到那一天就会安然以对。“活得越充实，死得越坦然”，这话真好。

沙姐说得也真好啊。在上一篇文章留言里，许多朋友也表达了类似观点。肉身短暂，文字永存。为了离开时的不悔，我们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神话。

这也是红珍带给我们的启示。如此看来，她是永在的。

写到这里，心是平静的，且有淡淡喜悦。

（2024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