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稚 ‖ 她们活不到开花的年纪 ‖ 人间有诗

◎ 真相

有个聋子

想听 “声音”

医生给他安了副假耳

接通神经的瞬间

正好打了个炸雷

他被吓死了

◎ 活着

你的眼睛

如果对光没有反应

你就死了

医生常用这种方式

判断一个人

是否有救

◎ 傻子

傻子盯着我的车

我盯着傻子

发现

傻子的长相都一样

傻子

会不会想

车的长相都一样

◎ 不怕

心疼一个黑影

走在如此黑的路上

梦中

我对我说

幸好

最后的最后

总会醒的

◎ 历史上的今天

相同的人生

不同的人死

◎ 都在那里

大湖结了冰

只剩中间一小潭

天鹅全在那里

黑的白的都在那里

野鸭也在那里

鱼虾也在那里

猎人也在那里

◎ 太阳是唯一的

这冷天

太阳没有温度

但还是要靠太阳

只能靠太阳

不然谁去与北风抗衡

谁去与黑夜抗衡

谁能让我们噩梦之后

还有清晨

◎ 它单独飞上高天

如此浩大的天穹

只它一个渺小的影子

也并不显得

寒酸

它就那样自由地

飞着，在巨大的天空中

◎ 碗

又打碎一个碗

心疼

打碎的总是好碗

粗劣的怂在柜角

长命百岁

◎ 钓鱼者

一个小凳

一只小桶

一排钓杆

一袋鱼饵

挂在 “禁止钓鱼”

铁牌上

◎ 巨石

河，弯扭八拐

我顺着河走

再远

回头一望

它总立在河里

顶着光

◎ 相遇

一串白鹭

当我认出

其中一只

它也认出我

当我发现认错了

它也

别过头去

◎ 无言

一滴泪掉到河里

河水涨了

白鹭小口小口

喝下

◎ 位子

那截露出水面的树桩

一只白鹭站了很久

它刚飞走

另一只

就落上去

◎ 两个男人

并肩走过一棵树

树上有果子

高的踮脚摘一个

递给矮的

矮的咂摸两口

点头，笑

高的还想摘一个

再也够不着

◎ 救活 

许多人把养死了的花

扔到楼下

清洁工把没死透的

捡到一边

这些花就活了

海棠又开第二茬

桂花香气扑鼻

清洁工说她没做什么

就是放在露天坝

偶尔浇点水

◎ 她们活不到开花的年纪

淡黄的土豆花是很美的呀

像水仙

淡紫的萝卜花也美

像满天星

大葱开花也美

一团团雪白的绒球

插在笔直翠绿的杆上

白菜花也美

青菜花也美

可是谁能等到它们开花呢

春天漫山遍野

开疯了的油菜花

若不是要结籽榨油

谁会允许它们

大片大片开着

◎ 种牙

躺在手术椅上 

眼睛蒙着布

等待挖坑，插入，填埋

种一颗牙

机器在牙床上

研磨， 钻孔

医生像一位老师傅

车进一根螺丝钉

最后两下特别用力

车紧，再拧上螺丝帽

最后两下特别用力

钢钉就在我的骨头里了

“半年后再来”

等钢钉生了根

再嫁接一颗

牙冠

◎ 剃

你前天才剃的头

又生出一茬

硬生生的白发

还得剃

几十年了

我们的恩怨也该收拾了

生了又灭

灭了又生

总得我一手来剃

反反复复

我也学会了轻起轻落

顺着头骨的弧形

让剃刀在头皮上

抚摸
 

◎ 幻觉

把我们想像成

两只小狗依偎在一起

没有比这更动人的了

没有比两个孩子

静静聆听的雨声

更温柔

你在哪里

你是谁

你会不会

像这段大提琴的旋律

突然降临

人间有诗

主编 | 鲁稚

插图 | 大卫·格罗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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