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疫情笔记（一）

(小区外的马路。做完核酸回来，最引人耳朵的声音，除了小鸟啾啾，就是救护车的呼啸。)

我们相信天空是蓝色的，相信风会吹走雾霾，相信冬天过去春天就会到来。我们相信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可是明天和今天，还会一样吗？

成为今天的明天和即将到来的又一个明天，还会一样吗？

在这个变动不居的时代，总还企求寻找一些确定感，比如约定。昨天忙完之后，我发了一张图片，说，明天依然会在博物馆的“黑白熊”那里等候大家，开展我们的下半场活动。为了研学活动，暂停了手头的很多事，付出极大心力。

可是，就要爽约了。一大早起来，好几条信息弹出来，其中最醒目的一条是“紧急通告：今晨7时起天津全员核酸检测！”

一一通知家长朋友，今天的活动取消。与此同时，不少家长也需要做核酸检测。打开朋友圈，大家仿佛都在奔走相告，天津“疫情”了！我所在的区虽然暂时没有病例，但一律要求“在当时居住地保持原地相对静止”，根据统筹部署，到指定地点做核酸检测。再看小区群，同时做出紧急安排：小区暂时封控，各楼居民听通知下楼做核酸，未接通知不要下楼。

来到窗前，站了很久很久。目光越过小区围墙，相比平时，马路上的车流量至少减去一半。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小区里空空荡荡的。白霜落在汽车顶上，像铺了一层绒毯。单元楼没有任何人进出，路上也没有晨练的老人。总感觉到处弥漫着一层异样的气氛。

家里没有菜了。穿着短袖，跑到楼道看看小区大门的情况。拦车杆没有放下来，但旁边站了一个保安。没有人和车辆进出。即便能出去，最大的担心却是，一出门就回不来了。

再奔到厨房，检查一下吃的。米面油盐足够，几个快蔫掉的青萝卜、两只红薯、几盒鸡蛋，剩下的就是平时不吃的干菜，有干豆角、香菇和紫菜。一边给自己煮碗紫菜鸡蛋面，一边泡了一盆干豆角，同时准备蒸红薯馒头。这样可以度过好几天。

疫情甚至不比天气情况。今天雨大，活动可以推迟到明天做。今天沙尘暴，活动可以下周做。但疫情真的来了，各处封控，那就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甚至不知道下周、下下周会怎么样。

事情变化太快了。

昨天中午，孩子百岁儿，请了两桌客人。正吃饭时，有客人看了一眼手机，说道：“津南有疫情了。”消息一出，另一个客人拿出手机，念道：检出两名，近半个月未出津，行动轨迹如下......

其中一人举杯，满面笑容，是津南啊，祝贺咱们区还没有。另一桌已经有年轻人起身接电话，她在社区工作，被通知尽快返回工作岗位。走廊里，两个人端着手机，互相谈论着已经封控、管控和防范的区域。

宴席散后，我一个人开车回家。然后在车上坐了好久。

西安疫情以来，一是太忙，二是每次想说点什么，写好又删掉了。我们身处“历史”中，在这个魔幻的时代，不确定感越来越强。然而，很多重大的问题却不知作何回应；甚至真正的问题是什么，要么不去想，要么任其微弱的呼应被淹没于巨大的喧嚣之中。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坐在车里，还能听到风的轻啸，是一个个漩涡的形状。连续几天的雾霾，风一来，被吹散了。天空湛蓝湛蓝的。阳光很好，来往的人有的牵着小狗，有的牵着孩子。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口罩。树木的枝桠光秃秃的，有的树尖挂着塑料袋，但已经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风，是力量，是希望。

略微得到一点安慰。

动辄按下暂停键，我们严正待命，我们极力配合，我们紧急战斗，我们仿佛在迎接钦差大臣的到来。可是来的却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像逗弄我们的小丑，我们严肃时，它开心坏了。

我们还像是在等待戈多。戈多是谁？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时候来？从哪儿来？走哪一条街道？来做什么？什么时候离去？——我们统统不知道。只是等待。停下，不许笑，等待就好了。

越是荒诞，越是严肃，这个时代也就越加需要：微笑、信心和希望。我们需要彼此相爱。

Hi，men，be happy！

更重要的是，我们还需要真相。

除了知道封控、管控和防范区域，除了知道流调情况，除了知道出行需要几种码，除了知道几点下楼做核酸、要做几次，我们还需要知道：新冠病毒的危害情况，疫苗的有效情况，轻症和重症的区别，轻症多久可以治愈，后续康复情况，以及封控的等级和必要性、居民生活安排方案等。

只有知道真相，普通民众才能够避免恐慌。

截至昨晚睡前，已经检出20例，大部分都为小学生。这些孩子被救护车单独带走，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他（她）奔走，医院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打针，苦涩的药片......这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寒假吗？这就是刚刚到来的2022吗？他们还会像《美丽人生》中的男孩儿，相信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有好几位同学和朋友都在津南区生活和工作。社区志愿者已经穿上红马甲，开始夜班模式；基层工作者连发通知，吹响抗疫号角；有的连夜接到流调电话，或者下楼排队等待核检；也有的买好第二天回家的票，已经退掉，处于管控区的他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副画面：

“一夜未眠，正如所料，健康码颜色变了。

“从未想到自己会身处疫区之中，亲眼目睹了疫情来临之时民众的焦躁、恐慌。被封锁的十字路口、路上穿梭不停的救护车、被抢购一光的超市货架、群内不断传来排查信息和最新的数据报告链接……我才意识到这不是电影大片画面，一幕幕就真实地在我眼前上演......”2022年1月9日